紋枰忽作虎兕場,黑白翻覆濺玄黃。
劫裏連環誰解破?堪愕!一丸冷月照空枰。
廿載手談渾似醉,垂淚,星霜落盡少年狂。
兄弟楚河隔漢界,長夜,燈花濺血滿衣裳。
夜雨敲簷,偶觀《棋士》新篇,見紋枰間暗藏刀光,棋子落處竟聞鼓角,始悟方圓之道亦可為修羅場。昔東坡與佛印弈棋於金山,笑談間雲卷雲舒;今崔業執子於信用社劫案,一著不慎,滿盤皆染血色,令人扼腕長嗟。
初觀崔業授棋,白衫磊落若雪,手指星辰譜,口授陰陽訣,恍若見爛柯山樵夫淳樸本相。然信用社銅鎖乍破,劫匪刀鋒映出其眼中寒星點點,竟與少年時破解"珍瓏棋局"的銳氣相疊。彼時破局用智為雅事,今日運籌帷幄竟成穿窬之謀,豈非棋道如水,載舟覆舟皆在方寸一念?
劇中"三劫迴圈"最堪玩味。崔業布犯罪棋局如施飛刀,警笛聲裏猶能算定三十六步,恰似昔年劉仲甫在驪山遇仙姑,四隅皆絕處偏生連環劫。然棋枰劫爭可停鐘認負,人世劫波何來終局?當其兄崔偉持銬立於長街,兄弟對望如隔楚河漢界,餘忽憶蘇子由送東坡赴瓊州詩:"他年夜雨獨傷神",今夕槍鳴竟代雨聲,悲哉!
崔九段(崔業)沉淪尤令人愴然。昔範西屏稱"棋品即人品",然觀其以"大雪崩定式"設金融迷局,星位落子暗合洗錢脈絡,竟將千年棋道化作貪狼噬月圖。尤記某夜其獨對虛空棋枰,忽將滿盤黑白盡掃於地,此景恰似東坡在儋耳醉後潑墨,墨痕狼藉間,俱是不得志的狂狷。
終局時崔偉佩劍入棋室,殘局未竟而子聲已絕。窗外霓虹如劫後餘燼,兄弟身影在玻璃上交錯成陰陽魚。忽悟此劇非獨言棋,實摹眾生在紋枰世間的掙扎。昔黃龍士謂"棋道通天心",今觀崔業以通天之才墮阿鼻之境,豈非當代《棋經》新增"末劫篇"?東坡雲"廬山煙雨浙江潮",今見棋士末路煙雨,竟比錢塘潮更摧心肝。
漏盡更殘,劇終人杳,惟餘窗前雨打枇杷。想崔業若生於東坡年間,或可成弈林佳話;而今墮此業障,豈非時耶?命耶?悲夫!棋道終歸載不動,這人間許多惡潮。
注:「虎兕」喻棋局化作戰場,「玄黃」取自《易·坤卦》"龍戰於野,其血玄黃",言棋道淪為殺伐之器。"回首向來蕭瑟處"詞意,然添血色燈花,摹當代宿命之悲。